被指盜開心果判無期喊冤21年 竟然在監(jiān)獄中遇到真兇

　　曹慶三曾和弟弟打工的沈陽和平區(qū)南二馬路小食品城

　　經(jīng)過幾年打拼，窮苦出身的曹家兄弟攢了一些家底，日子逐漸向好。但在1999年8月29日，他們的命運陡轉(zhuǎn)直下。那天傍晚，民警叩開了曹慶三的家門，以問話為由將曹慶三、曹波三一起帶走。

　　在沈陽鐵路公安局刑警隊，辦案民警問曹慶三：“你最近賣堅果了嗎？”曹慶三點頭。“貨是哪來的？”對方接著問。

　　曹慶三稱，他當時告訴民警，自己曾在1998年底從南二馬路認識了一名叫“小三子”的人，對方自稱是沈陽粵菜調(diào)料堅果行老板的侄子。當年12月31日，曹慶三花十萬元向“小三子”購買了一批臨近保質(zhì)期的美國產(chǎn)開心果和大杏仁，提貨當天他共支付了五萬元，還招呼弟弟曹波三找車雇人幫忙搬運貨品，只是在元旦之后便再也沒見到過“小三子”了。

　　然而，筆錄記載的內(nèi)容卻截然不同。

　　案卷資料顯示，1999年元旦，沈陽粵菜調(diào)料堅果行經(jīng)理黃超向警方報案，稱其租設在沈陽鐵路局材料總廠院內(nèi)的倉庫遭竊，共被盜走338箱美國進口開心果（每件重22.68公斤，單價人民幣480元）和50箱大杏仁（每件重22.68公斤，單價人民幣1200元），總價值約22萬余元。報案時，倉庫管理員陳廣稱，發(fā)現(xiàn)被盜時，門上的掛鎖已經(jīng)被人替換，“用原來的鑰匙打不開了”。

　　在找到曹慶三兄弟之前的8個月，警方曾將調(diào)查方向鎖定在堅果行內(nèi)部人員，后來才將視線轉(zhuǎn)移到販賣這批堅果的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業(yè)主身上，即曹慶三售賣堅果的下家。

　　警方調(diào)查認定，1998年12月31日下午兩點，曹氏兄弟攜帶事先準備好的斷線鉗子，竄到粵菜調(diào)料堅果行設在沈陽鐵路局材料總廠院內(nèi)的倉庫，曹慶三用斷線鉗子剪斷庫房鎖頭，換上事先準備好的同類型鎖頭，再由曹波三在該廠大門處接應。作案過程中，曹慶三先后兩次來到和平區(qū)南三馬路市場雇傭6臺人力三輪車，再竄回庫房用鑰匙將庫門打開，從中盜走堅果。之后，二人分三次銷贓給沈陽北行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業(yè)主，獲贓款14萬余元，每人分贓7萬元。

　　當年發(fā)生盜竊案的沈陽鐵路局材料總廠院倉庫舊址，如今已改建成洗浴中心

　　澎湃新聞注意到，支撐上述結(jié)論的依據(jù)是曹氏兄弟的口供，以及案發(fā)當日被他們雇傭的三輪車夫的證人證言。

　　從1999年8月29日被刑拘到被依法逮捕后滿一個月的1999年10月9日，曹慶三和曹波三分別作出訊問筆錄7份和6份，其中均有半數(shù)是在辦案部門要求二人“反省”后作出。而在檢方介入后，兩人則不約而同地翻供了。

　　值得注意的是，兩人被拘當日的第一份筆錄均為有罪供述，但這兩份筆錄都沒有記錄訊問的地點和具體時間，所用的紙張也和后來同樣在當日所作的第二份筆錄完全不同。

　　曹慶三稱，當時他并沒有承認盜竊，是在挨了打的情況下，由辦案民警拿著寫滿字的筆錄，抓著他的手指強行按的手印，民警還說“你弟弟都認了，你還不認嗎？”曹波三則稱，案發(fā)當日他只是幫哥哥聯(lián)系了車輛，并未到過現(xiàn)場，他確實不清楚堅果的來歷，“民警跟我說，我哥已經(jīng)認了，我要是也認罪，就能幫他分擔一點量刑，俺們不懂法，就這樣信了”。

　　即便如此，從第一份訊問筆錄開始，曹慶三就不斷提及從“小三子”處買貨的情節(jié)，但因不知“小三子”真名而無法向警方提供詳細信息。在曹波三的第二份筆錄開始，他也不斷供述有“小三子”的存在，并稱“貨是‘小三子’賣給我哥的”。

　　警方稱經(jīng)查無“小三子”其人，關鍵物證因“保存不善”丟失

　　1999年10月8日，沈陽鐵路公安將此案移送遼寧省檢察院沈陽鐵路運輸分院（下稱“沈鐵檢察分院”）審查起訴，當年11月15日，沈鐵檢察分院將此案退回補充偵查，并出具了詳細的說明。

　　經(jīng)審查，沈鐵檢察分院發(fā)現(xiàn)了案件尚存的五大問題：第一，與本案有關的“小三子”應到案；第二，曹慶三作案時所使用的工具“斷線鉗子”應提取；第三，作案時被更換的鎖和鑰匙應提��；第四，被告人家中搜查出的存款來源為何；第五，曹波三參與盜竊的時間。

　　當年12月6日，沈陽鐵路公安局出具補充偵查報告書，并將案件再次移交。補偵報告書顯示，警方在走訪有關人員后，均未查到“小三子”其人。

　　曹慶三對此表示懷疑，他告訴澎湃新聞，介紹他和“小三子”認識的宋某民正是失竊堅果行的小工，絕不可能查無此人。曹慶三三姐曹秀云則對澎湃新聞表示，在案發(fā)多年后，宋某民家屬曾找到曹家，希望他們不要繼續(xù)申訴了，“宋家人說，當時為了調(diào)查這事，宋某民也被警察抓去了”。此后，宋家便搬離了新城子，去向不明。

　　曹氏兄弟出獄前老宅已拆遷，因在服刑期間沒有戶口，他們并未分到回遷房，目前只能和老母親及三姐擠在沈北新區(qū)德育家園某一居室內(nèi)

　　對于作案工具斷線鉗子的去向，補偵報告書依據(jù)沈陽鐵路公安局刑警大隊1999年9月21日出示的說明稱，此案系由新城子公安分局移交，他們曾多次向新城子公安分局刑警隊追要物證，但對方的辦案同志均否認見過此物，之后兩次在曹慶三家中搜查也未找到。同樣地，據(jù)辦案人員回憶，在案發(fā)時已提取了的“被剪斷”的鎖和鑰匙，也在較長的破案過程中，因保管不善丟失了。

　　此外，對于曹慶三、曹波三在沈陽遼陽工行開設賬戶的調(diào)查，也僅以辦案時調(diào)取的開戶和存款憑證作為依據(jù)。上述復印憑據(jù)顯示，二人的開戶時間分別為1999年5月和7月，開戶后即存入資金5萬元和3萬元。

　　曹慶三稱，他存入的錢確實是賣堅果所得，但這也不能說明堅果是偷來的。曹波三則稱，哥哥賣掉堅果的錢并未分給他，這三萬元是他此前的積蓄。不過，警方的補充偵查報告仍然認定，曹波三從兄弟二人預謀作案開始就參與了盜竊。

　　2000年1月，沈陽鐵路中院公開審理此案，曹慶三辯護人郝沈武在庭上為曹慶三作無罪辯護，稱公訴機關沒有出示曹慶三作案時使用的工具，指控盜竊不足。

　　當月28日，沈陽鐵路中院作出一審判決，認定曹慶三、曹波三盜竊罪成立，均判處無期徒刑，剝奪政治權(quán)利終身，各沒收財產(chǎn)10萬元。

　　澎湃新聞注意到，一審判決認定的犯罪事實和起訴書指控內(nèi)容在作案手段上略有不同，一審判決僅認定曹慶三“打開倉庫門鎖”，未再提及使用斷線鉗子等具體細節(jié)。

　　沈陽鐵路中院認為，曹慶三辯護人提出的用斷線鉗子剪斷倉庫門鎖并換上新鎖的指控，不足，予以采納，但是二人無視國家法律，以非法占有為目的，秘密竊取他人財物，且數(shù)額特別巨大，應予嚴懲。

　　一審判決下達后，曹氏兄弟不服，提出上訴，但因一些原因最終錯失了上訴機會。曹慶三稱，當時臨近2000年的農(nóng)歷新年，“辦案部門跟我們說要過年了，現(xiàn)在沒人管這事，等過完年再說”，之后便無下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