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后負債者聯(lián)盟:從幻覺中醒來 超前消費和游戲是最主要的欠債原因

　　催收

　　早幾年，劉武接過的人工催收電話，多數(shù)帶有侮辱性。剛開始他還會跟人家理論，后來機器打來的催收電話接踵而至，剛掛掉上一個，又打進來一個。他不得不將手機調(diào)成靜音或免打擾模式，拒接。

　　而機器連發(fā)的短信卻無法拒收，只要一開機，劉武的手機就會瞬間彈出無數(shù)條短信，狂轟亂炸，直到卡死。

　　通訊錄里的聯(lián)系人早就被騷擾了個遍，從領(lǐng)導同事到親戚朋友，基本都收到了劉武的欠款信息。起初劉武還告訴家人，這是詐騙，不要理。但同事那邊實在瞞不住了，他只能選擇從廣東辭職，回了甘肅老家。

　　嚴重的，催收人會直接上門。

　　那天，朱麗正好比平時早下班一小時，到家已經(jīng)6點半了。她印象中剛到家，打開客廳的燈和廚房燃氣，門就被敲響了。

　　朱麗不敢出聲，她聽到門外的人議論說燈是亮的，肯定有人。她趕緊起身把客廳的燈關(guān)了。

　　對方在門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，一邊把門敲得邦邦響，仿佛每一聲都重重砸在她的心跳上。過了一會，他們開始嚷嚷著找開鎖師傅上門。

　　朱麗坐在客廳沙發(fā)上等著。當時已近7點，天色越來越暗。哪里的燈她也不敢開，也沒有想過拿硬物防身。她就坐在黑暗中，沒有一點掙扎地等待最壞的結(jié)果發(fā)生，“好像認命了一樣”。

　　最后，開鎖師傅沒來，來了一個女人。女人在門外勸了幾句，就給朱麗的爺爺撥通了電話。

　　那邊聲音剛落下，朱麗緊捏在手里的手機就振動了，是爺爺打來的微信電話。朱麗趕緊掛斷，沒一會手機又振動了，這一次是媽媽打來的。朱麗再次掛斷，編輯了一串文字發(fā)給媽媽：我現(xiàn)在是安全的，你跟爺爺說一聲，我現(xiàn)在不敢接你電話，他們在我門外。

　　等到門外的人走后，朱麗給媽媽回撥了電話，聊了一個多小時。一改常態(tài)，電話里母親已經(jīng)顧不上責罵，一個勁兒地擔心女兒被綁架，讓她趕緊搬家或是讓弟弟過來陪她。大多時候，反倒是朱麗在安撫母親。

　　半年前，母親第一次接到銀行催收電話，才知道朱麗負債的情況，也第一次知道了“超前消費”的概念，覺得很不可思議。當時全家人都在責備她。

　　向父母坦白，幾乎是每一個負債人做過最煎熬的事之一。調(diào)查顯示，63%的負債90后在還款困難時，會尋求家人或者朋友的幫助。

　　但朱麗心里清楚，父母沒有能力幫她還錢，更別提從小就很疼她的爺爺。她只能靠自己。

　　不想看到催收信息，朱麗每天都會清空通訊記錄 受訪者供圖還債曾經(jīng)熱衷購物的朱麗已經(jīng)過了兩年“斷舍離”的生活，她幾乎沒有買過新衣服，也不怎么叫外賣了，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樓下的小賣部買速凍食品。

　　為了多掙錢，她曾經(jīng)線上線下同時打多份工，被上門催收的第二天，她辭掉了線下的工作，擔心自己一個人出門有危險。她開始反感別人直接叫她名字，或者大聲說話，連戴耳機聽歌都要調(diào)低音量。

　　她至今都不太敢開燈，只敢關(guān)上門開房間的燈。天黑了，她就用微亮的小夜燈在客廳和廚房照明。被恐懼、焦慮困擾的她已經(jīng)失眠很久了，有時候躺在床上，看著屋外的亮光一點點暗下去，總是不自覺地會想，“自己是怎么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。”

　　只有真正經(jīng)歷過“社交死亡”的人，才會慢慢從“欠錢不是個大事”的幻覺中醒來。

　　原本性格開朗、愛說話的劉武辭職回家后變得異常安靜，不跟人交流，把手機扔得遠遠的，有時躲進縣城的小茶館，一坐就是半天。

　　他身邊負債的朋友，有的換掉手機號，離家出走，徹底失聯(lián)；還有的從高樓一躍而下。劉武不想逃，他只想盡快把錢還清。

　　可他能力有限，最后還是得靠父母幫他還。第一次是朋友主動開口幫他坦白，至今他一想起父親當時的表情，就難過地直嘆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