墓園小記(2)
路邊樹坑里零散的有羊糞,下過雨,羊糞蛋藏在草下面,不太容易揀出來,母親從包里取出一個塑料袋,蹲下去,一粒一粒的揀,也不嫌臟。我趕緊又從自己的包里取出兩個小袋子,和母親套在手上,幫母親揀。想起小時候,在馬路上見到很多羊糞蛋蛋,回家興奮地說,大馬路上有好多黑棗,咱們快去撿回來,如今只把它當做黑棗來撿吧。母親高興的招呼我,快來快來,這個樹坑里多。弟弟妹妹幫我倆打著傘,我和母親蹲在樹坑邊揀,早把墓園之事忘在腦后,似乎今日來的不是墓園,而是公園。路邊的樹以松柏居多,被雨水洗過之后,更顯得青翠欲滴。
母親快70歲了,腰彎了背駝了,頭發(fā)白了快一半,走起路來,再也不會虎虎生風了。先帶大了我們三個,又帶大了我們三個的孩子,一生不曾清閑。小時候,父親常年工作在外,祖父母也不在身邊,我們三個是母親一手拉扯大的。農(nóng)村的生活條件苦,母親性格要強,農(nóng)活從不落人后,我家那一畝三分地,無論種什么,都長勢喜人,不見一棵草,為此,母親吃了很多苦,起五更睡三更,還要忙著我們吃飯穿衣上學讀書。弟弟先天性心臟病,每年都要住院,醫(yī)生說活不過十幾歲。為了分擔家庭負擔,學習一向優(yōu)秀的弟弟不準備讀高中上大學,他瞞著父母報了技校,以總分第三錄取,但是技校生身體檢查很嚴格,母親這才和我說了實話。我也才知道,小時候母親經(jīng)常讓我們三個并排躺在炕上,她挨個聽我們的心跳,每每聽到弟弟的心跳,臉上就露出憂傷的表情。這個秘密,母親竟然從未告訴過我。當?shù)艿軓尼t(yī)院體檢回來,母親的臉色很難看,又不敢和弟弟明說,只是裝作若無其事的說,體檢都查什么了?弟弟說,身高體重,胸片心電圖,很多項目。母親接著小心翼翼的問,醫(yī)生怎么說,有沒有不合格的項目。弟弟說,醫(yī)生什么也沒說,體檢表上都正常。母親又讓我們三個躺在床上,挨個聽心跳,聽完之后,又讓我聽弟弟和妹妹的心跳有什么不一樣。我說,一模一樣。母親這才放心,我們也才知道,弟弟的心臟病竟不治自愈。同一年,我考上了大學,父親在單位一下子出了名,誰見了都羨慕,說父親有福氣,兩個孩子都有出息。父母的臉上總算有了舒心的笑,家里從來沒有如此的輕松過。
不撿了不揀了,足夠了。母親大聲地說,聽聲音愉快極了。
雨停了,塑料袋里裝滿了黑黑的羊糞蛋蛋,不遠處,就是山下的公交車站,我們三個跟在母親身后回家,一如小時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