繞西湖跑出玫瑰花 56歲雷麗娟繞西湖跑出216朵玫瑰花
如果從斷橋出發(fā),跑過南山路,和雷峰塔擦肩,像枝葉一樣延伸到錢塘江邊,接著回到西湖,穿過虎跑路、滿覺隴、茅家埠、寶石山……大概堅持23公里,在手機軟件上,你的跑步軌跡就會顯示出一朵“玫瑰”。
如果以1公里5分50秒的配速,56歲的雷麗娟跑出一朵“玫瑰”,需要2小時14分鐘?雌饋恚瑢τ诿恳粋稍微受過跑步訓練的人來說,似乎并不難以企及。
而如果,要跑出216朵玫瑰呢?截止今天,雷麗娟在過去5年,跑了51302公里,相當于不到兩天就完成一個“全馬”。216朵玫瑰,賦予了原本平凡的雷麗娟前所未有的儀式感。
無論是跑步,或任何一種你熱愛且舒適的方式,每個步履不停的人,都將成為生活的主人。
開跑,是想治治自己“林黛玉”的體質(zhì)
雷麗娟讓人猜不透年紀。特別是跑步時,帽子一戴,艷色的速干衣和短褲一穿,跑姿流暢,別人一看背影,還覺得是個“小姐姐”。她的人生,以跑步為分水嶺。
前51年,她是一個從麗水來杭州生活的小城姑娘,一個打零工、最終從一家粵菜館退休的收銀員,一個武生的妻子——她迷戀唱武生的老藍的英武和帥氣。順理成章,她成了一個兒子的母親,又幸運地成為一對雙胞胎的奶奶。
如絕大多數(shù)平凡人一樣,高光時刻與至暗日子,都不是主旋律。她沒有太大的志向,甚至也覺得自己不太聰明、不算拼命。還在做姑娘時,她第一次做飯就鬧出笑話。她想,暖水袋里的水不是熱的嗎,倒了不是浪費嗎?她便一股腦倒進鍋里煮飯。母親吃了第一口,吐了:“這飯怎么是苦的?”
開始跑步,是想治治自己那一身“林黛玉”似的毛病。“不是這里痛,就是那里不舒服,”有人和她說,“你跑步吧,買雙好點的跑鞋就可以,不用花什么錢”。她想,那蠻好,我有雙二三十塊錢的回力,湊合穿吧。
那雙回力,伴隨她從一個跑步“小白”,到跑完在蘭溪的人生第一個“半馬”。報名時她想,也就20來公里吧。她才知道什么叫配速,甚至說不出半馬小數(shù)點后那幾個數(shù)字。沒想到,她拿了名次,還獲獎一雙國產(chǎn)跑鞋。那雙回力居功至偉,可惜后來破洞,雷麗娟就丟了,后悔沒留作紀念。
抗癌,她拿出跑步勁頭和丈夫共同面對
跑步可以被賦予很多意義。
對城市中產(chǎn)來說,跑步是一種價值觀正確,意味著消費能力之外的自律與進取;對社交愛好者來說,跑步,意味著朋友圈九宮格的風景與汗水淋漓的自拍;對裝備黨來說,不穿上一雙限量版跑鞋,意味著淪落到鄙視鏈末端。跑步,還可以升華到找尋自我、對抗虛無的解藥,而對雷麗娟來說,僅僅因為喜歡,就去堅持,恰好,還發(fā)現(xiàn)了一點小天分。
2015年初,西湖落下一場雪。斷橋和樹梢都白了,跑鞋踩在雪地,會發(fā)出沙沙的聲音。雷麗娟正跑得起勁兒,卻被醫(yī)生的一通電話催去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表情嚴肅,她丈夫老藍被確診為肝癌。
她知道,老藍肝不好,還愛吃幾口老酒。當年,老藍還是小藍時,就因為肝炎,住到她家養(yǎng)病。兩家是遠親,論輩分,小藍還要叫雷麗娟爸爸一聲“表哥”。小藍住了兩個多月,同一屋檐下,倆人漸生情愫。父母看出年輕人之間那點小心思,也不說破。就像果子成熟那么自然,他們結(jié)婚了。
老藍確診,雷麗娟慌了。她瞞著老藍,也不敢跟兒子說。那時,兒子的一對雙胞胎女兒才兩三歲,正是鬧人的年紀。雷麗娟心亂如麻,心想,還是去跑跑步吧。
天氣很冷。每天,雷麗娟換上裝備,照舊開跑。還是熟悉的西湖,此前,她早就能一口氣跑下來了?墒悄菐滋,她跑跑停停,一趟要歇三次。呼吸是冷的,腦子是亂的。
醫(yī)生說,早點動手術(shù),不能再拖了。雷麗娟下定決心,跟丈夫和盤托出。老藍愣了,但抿緊嘴角,沒說啥。就像打小練童子功吃的苦頭一樣,老藍默默捱著。
那年大年三十,夫妻倆在醫(yī)院度過。說起這些,雷麗娟挺平靜,但眼眶還是紅了。老藍的父母和她的父親都是生病走的,她往返杭州和麗水間照顧。她承受壓力與奔波,但心底,也會覺得自己不易。
她拿出跑步的勁頭陪丈夫抗癌。跑步,似乎歸根到底對抗的是惰性,有時靠靠意志力,咬緊牙就可以挺過去。而病魔,太捉摸不透了。前方似乎是一條通往無邊黑暗的路。雷麗娟的體重在一周之內(nèi)減輕了10斤,腿細得像筷子,丈夫在ICU待了4天,她基本沒合眼。
“2015年×月×日,老藍被確診,血小板下降,”“今天有點好轉(zhuǎn),老藍氣色不錯。”雷麗娟的手機里,存著一條條私密筆記?恐@些筆記,她串起那些灰暗的日子。“整天笑嘻嘻地跑步,別人哪知道背后的辛酸,”說著,雷麗娟眼圈又紅了。這些,連老藍都不知道。
相依,這對結(jié)婚33年的夫妻處處撒“狗糧”
如果沒有意外,雷麗娟的日常極其簡單規(guī)律。晚上10點前睡覺,凌晨三四點起來跑步,如果拉個半馬,兩個來小時后,可以在斷橋和老藍相會,陪老藍走上一會兒,到樓外樓吃碗素面。早飯后,丈夫會回家瞇上一會兒,雷麗娟做拉伸、力量訓練。下午3點,又開始準備晚飯,5點晚飯吃好,夫妻倆聊聊天。跑步隔離開退休主婦雷麗娟的生活,一邊是柴米油鹽,煙火人間,一邊是四時不同的西湖旖旎風光。
老藍患病后,夫妻倆決定,兩個人要好好相依,好好活。年輕時,老藍唱京劇,時常要登臺,或者外出拍戲,最長半年才能回家一趟,夫妻倆聚少離多。往事不可追,他們想抓緊余生時光。
老藍眼看著雷麗娟開始下廚,她為胡蘿卜和老鴨能不能一起燒發(fā)愁,手忙腳亂,燙得兩只手都是泡。老藍很是心疼,吃到“黑暗料理”,也直夸味道好。過去,即使在一間知名粵菜館上班,同事們也知道,麗娟姐從不下廚,她的老公又帥、又燒得一手好菜。而現(xiàn)在,老藍生病后,雷麗娟像“養(yǎng)孩子”一樣照顧他。
有時,他們還會拌嘴。比如,前不久,下著雨,老藍堅持要去西湖散步。雷麗娟不讓,因為老藍感冒才剛好,癌癥病人最怕感冒。“什么都要聽你的!”老藍被按在家里,生悶氣,雷麗娟說,他這是“孩子”到了叛逆期。
有了喜事,他們喜歡去游泳館的杭幫菜館新白鹿慶祝。那里離家步行10分鐘,現(xiàn)在賣9元的糖醋排骨,之前只要5元一份。起先過生日,他們沒告訴兒子,兒子過后發(fā)現(xiàn)了,很懊惱。后來,他們索性就倆人過二人世界。
2016年,老藍60歲生日前,時常問雷麗娟,你怎么最近跑得這么起勁,她不響。她和跑友說,我要給老藍一個驚喜。跑友問是什么,“驚喜當然不能說破啊!”雷麗娟捂著這個秘密。直到在新白鹿,上了一桌子菜,她給丈夫獻上手機,“喏,送你的,60朵玫瑰。”
再艷的鮮花都會謝,而這60朵“玫瑰”,是一步一步跑出來的。雷麗娟從跑友那兒看到,西湖邊可以跑出朵“玫瑰”,就記在心上。看起來,跑步軌跡圖只像一幅畫,實際每一個節(jié)點都要卡牢。配速快了,要放慢腳步,慢了,則要緊追一會兒,跑不到理想的數(shù)字,雷麗娟很懊惱,還得第二天重來一遍。中途,她生病住了院,為給老藍送上60朵“玫瑰”,她在12月一個月就跑了14朵。
丈夫捧著手機,不響,久久從牙縫里擠出一句:“誒……”,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。雷麗娟懂,“他性格有點內(nèi)向,不知道怎么表達,但他應該是很感動的。”
她這么篤定,還因為,她以后每次跑馬拉松,老藍總會捧著玫瑰在終點等她。那可是真正的紅玫瑰。
過去,老藍挺宅,F(xiàn)在,他追著雷麗娟的腳步,當她的專屬攝影師,送上玫瑰,一個一個城市跑。有時,下起大雨,雷麗娟想,老藍不會等她了,結(jié)果到終點,發(fā)現(xiàn)有個身影頗為面熟;有時,老藍還會單膝跪地,獻上玫瑰,圍觀人群歡呼,這把“狗糧”撒得實在高調(diào)。
2018年2月14日,老藍送上玫瑰。那天是“情人節(jié)”,也是雷麗娟生日。
儀式感,跑步也是“不瘋魔不成活”
西湖邊多的是跑步的人。
有人下了飛機,換上跑鞋就開跑。每年“杭馬”,西湖吸引八方來客,今年就有將近14萬人報名,中簽就像中**。更多的杭州原住民,則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,用腳步丈量西湖,收藏西湖。
有人跑完步,就順便到蘇小小墓旁的亭子里吼上一嗓;有人兜里揣著堅果能量棒,遇到小松鼠,就分享一點;有人在炎炎夏夜刷上一圈,又結(jié)伴去涮火鍋,歡聲笑語就像跑鞋上的反光條一樣醒目,將西湖靜謐的夜裝點得活色生香。
在西湖跑友圈中,雷麗娟是頗有名氣的“悠悠姐”。跑友們說,“悠悠姐”是一股清流,她是“大神”,卻樂意帶“小白”,她也不拼裝備,至今還穿著國產(chǎn)“多威”,兩三百元一雙,但她的跑量益發(fā)驚人。有跑友替她算過,5年跑超過5萬公里,相當于一年1萬公里,也就是一年要跑上超過250個全馬,平均不到兩天就刷一個。
雷麗娟相信,生活的儀式感,是自己給自己的。她有點老派,看重數(shù)字的意義——
比如,今年11月12日,她和老藍結(jié)婚33周年,就選擇凌晨3點33分開跑,跑了第213朵和第214朵玫瑰,還是兩支“牽手”玫瑰,寓意一生一世。比如,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時,她跑上70公里,給祖國慶生。比如,她很少跑圈,有天就到浙大西溪校區(qū),刷上100公里。
那天,她帶上香蕉、能量棒,保溫壺里灌滿熱水,鋪塊地墊,把補給放在草坪,自己沿著學校操場,一跑就是10小時20分鐘。“悠悠姐你瘋了吧!”跑友們驚呼。雷麗娟卻挺得意。不瘋魔不成活。這話,一個“跑癡”愛聽。
她還記得,2014年7月30日,自己第一次開跑。“悅跑圈”App記錄,那天,她跑了7.36公里,花了53分鐘19秒,消耗348卡路里。連高中體測都要補考的雷麗娟陡然覺得,自己跑得還像那么回事。
(來源:錢江晚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