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(2)

　　總是記得小時候，每年春節(jié)前的堂屋里，靠板壁的墻下，總喜歡坐在小凳子上，雙手杵了下巴，饒有興味地看外公寫春聯(lián)。用一方做工極精致的端硯，研上濃濃的墨，然后在裁剪合適的紅紙上，書寫極工整的顏體。“春雨絲絲潤萬物，紅梅點點繡千山。”、“春滿人間百花吐艷，福臨小院四季常安。”、“翻一頁日歷存百年基業(yè)，繪千幅藍(lán)圖興萬代子孫。”繪春、頌春，或祈福。每每停下筆來，沉吟一下，或者蹙眉，繼而微微側(cè)首，但不見他笑。再下筆時，便順暢多了。不多時，小方桌上便排滿了寫好的對聯(lián)，紅底黑字，活潑得躍躍欲試，似乎要奪紙而出了。半干的墨汁味和著紙香，在空氣中彌漫開來，滲到心的深處去了�？傆腥岁懤m(xù)來求取，捧著中意的春聯(lián)笑盈盈地謝了離去。來的人中有當(dāng)年批斗過外公的吧?我于是憤憤了。外公并不抬頭，不在意的說：“都是過去的事了，也不全怪他們，都是一家人。”又在我的訝異中提筆書寫，于是一天就過去了。黃昏的時候，起身張羅自家的事。打掃了庭院，用面粉和水熬了漿糊刷了墻、門框、門楣，把春聯(lián)貼將起來。不多久，灰黑的屋瓦，舊的板壁，土砌的墻，夕陽的余暉，房頂上的炊煙，都成了紅紅春聯(lián)的映襯，老屋就煥然一新了。

　　前年春節(jié)，墻上、門上的對聯(lián)悄悄換成了小表弟的大作，作激揚文字，指點江山狀，極力的試圖工整，稚氣未脫，卻又張揚著個性。外公拄著杖，稍稍昂首，審視著，不言不語，看不透神情。身形明顯佝僂多了。風(fēng)吹著他的白發(fā)，一根根地?fù)u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