潛藏(4)
夕陽將落未落，蓄勢的筆力直待長空揮灑，將半壁江山涂抹得天花亂墜。渡口無人，天空為此保持沉默。江水微笑著無語，默默地潛藏一切，或許有些東西是永遠也無法看透的。
云夢阻隔，生命的遠景，總是沿著河流的時間方向，指引我們腳下的路。那個家長會成了我人生的第一個轉(zhuǎn)折點。
中考的時候647的高分成了父親到處宣揚的驕傲，父親開心地笑了，如同一個吃了糖果的孩子。
上高中后，性子大幅轉(zhuǎn)變。清高、孤傲、目空一切成了被同學(xué)孤立排斥的主要因素。我開始厭學(xué)，開始逃避甚至于厭倦一切。我有給父親打過電話，憤世嫉俗。電話那頭，父親只說了八個字：擦干眼淚，學(xué)會面對。八個字，如負北岳，不重，但很沉。
有船駛過，江水一浪推一浪，迅速撞向心臟。即使是現(xiàn)在，還是反復(fù)咀嚼這八個字。也許高中的經(jīng)歷并不是一件壞事，起碼它讓我明白了什么是承擔(dān)。有時候生命就是一條江的形式，沖開峽谷任此生漂流�；钪鋵嵤且患喈�(dāng)尖銳的事情。
高三的那段時間，因為壓力過大，整天心浮氣躁，做不出題，也看不進書，只是莫名其妙地想發(fā)火。
“不想看就休息休息，去外面走走或者看看電視。”父親說，“盡力就好，高考有什么?又不是唯一的出路，考不上老爸出錢給你開個花店。”
我們相視一笑，笑容萎頓，不過是揚揚嘴角而已，原來有時也是一件費力的事。各自懷藏恐慌，悸動糾葛，只是心照不宣。鼻頭有些發(fā)酸，落淚之際幡然憶起兒時父親剛毅的神色和那硬朗的三個字，心中未免有些失落。越是長大越是不記得“堅強”是為何物。
高考前，外公突然去世，我一蹶不振，扔了書本任由自己哭得昏天黑地。晚上收到了父親發(fā)來的短信：人生在世，猶如作客一場，而今落葉歸根，不過只是回到起點�；叵肫鹱返繒䲡r父親哽咽的聲音和顫抖的語調(diào)，其實父親也有眼淚，只是他的眼淚是往肚子里咽�？蓿帜芡旎厥裁�?人，都要學(xué)會堅強，喜歡那樣一句話：一個人活著其實就是一塊碑，歲月早已給了他最終的墓地。
成績下來后，父親幫著我一起選志愿，整整五個夜晚，父親都未曾真正合過眼。分數(shù)確實慘不忍睹，就像站在懸崖邊搖搖欲墜，隨時都會跌落萬丈深淵。我堅持高復(fù)，任憑別人怎么勸說也聽不進半句。那天父親又抽了滿滿一缸子的煙�；鹦撬臑R，似乎怎么澆也澆不滅。父親的臉上還是掛著笑，只不過是勉強牽起嘴角后的抽筋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