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節(jié)課的重量(3)
奶奶，看著您在這個世界上受罪，我有時也心硬地想您能早日解脫�？墒牵瑳]有奶奶的我回到那個家，怎么受得了這樣一種空蕩?我不敢想象沒有奶奶的日子，沒有奶奶的家，是怎樣一種冰涼?每次回家，我都會睡在奶奶的身旁，聽奶奶講過去的故事，聽奶奶的鼾聲入眠。如果奶奶走了，誰給我絮絮叨叨地鋪被子，誰給我放軟一柜子的火晶柿子?
奶奶，我現(xiàn)在就想回家�？墒牵魈爝�有六節(jié)課。如果電話打得早了，我就可以提前倒課。別的老師可以提前準(zhǔn)備。現(xiàn)在，他們都休息了。高三的課程不是拿起書走進(jìn)教室就能講的。同科的老師課都安排得滿滿的。如果是平時，我可以請假。但現(xiàn)在是補課，學(xué)生交了錢要補落下的課。如果我不去，學(xué)生們就要上自習(xí)。他們離高考越來越近，越來越近啊。奶奶，您說，我該怎么辦?我該怎么辦啊?
二
奶奶一生布衣，沒有端過公家的飯碗。她過著一個婦道人家瑣瑣碎碎的日子�，嵥榈纳钪校棠炭偸前炎约悍旁谛耐�，把遠(yuǎn)遠(yuǎn)近近的人放在心內(nèi)。
奶奶說，她被分房另住時，考慮到爺爺姊妹多，就只要了三間破舊的茅草房。房屋的四面墻一律是土夯成的。等我記事時，墻壁凹凸不平，有剝落的痕跡。房頂滲漏塵泥，逢雨天便要擺放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。我和弟弟不懂事，圍著那些滴滿黃泥水的盆罐捉迷藏。碰倒一個灑一地水，碰倒一個灑一地水。本來潮濕的屋子就更加潮濕，空氣似乎能擰出水珠來。我們看不透爺爺奶奶嗔怪的表情背后掩藏的深愁，只是高興地蹦啊跳啊�？吹奖伙L(fēng)刮落的一團(tuán)褐色的茅草，我們兩個孩子沖進(jìn)雨幕中，爭啊搶啊，把污泥涂抹在對方的臉上，直到看不清彼此的容顏才肯罷手。
等雨過天晴，爺爺和父親會爬上房頂，在上面再覆蓋一層被雨水泡軟的麥秸。陽光白花花的，照得他們兩人的臉孔也白花花的，覆蓋上新麥秸后的房頂也白花花的。奶奶系著圍裙，站在下面不停喊小心，還給他們?nèi)尤ヒ粭l毛巾，讓他們擦汗。爺爺和父親從梯子上剛下來，洗罷手準(zhǔn)備吃飯。鄰居家的郝叔走過來，奶奶便拉住郝叔讓他坐下吃飯。
夏日的中午，陽光很濃，潮濕的茅草房被陽光一蒸騰，水蒸氣順著茅草房的四周向上聚攏，凝成一股粗壯的白色煙霧，順著東風(fēng)飄向遠(yuǎn)處。屋子里熱氣騰騰，有潮濕的霉味。奶奶便讓父親把飯桌擺到門前陰涼處。父親姊妹六個。除去做了上門女婿的大伯，加上我們兩個孩子，要九口人吃飯。那時，口糧很緊，奶奶給大家限制飯量。每人一個玉米面饅頭，一碗清亮得能看見碗底的玉米糝子，一小碟咸菜。郝叔坐下吃飯，奶奶就沒飯吃了。奶奶站在一旁，笑呵呵地看著大家吃，還一個勁地說自己不餓。